酉阳自治县苍岭镇:新春走基层 | 歌声飞过南溪河

日期:2021-02-19  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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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丑年春节临近,位于酉阳苍岭大河口库区的南溪村,华灯初上。

沿江路灯如夏夜的萤火虫,一排排,一串串,星星点点;鳞次栉比的吊脚楼,依山而建,临江而立,大红灯笼高挂。

桨声灯影里的阿蓬江,流光溢彩,节日氛围格外浓郁。

1

砍柴莫砍映山红,连娇莫连嫩虫虫。

问她一句她不懂,掐她一爪脸又红。

在该村党支部书记王启兵家吃完晚饭,一道字正腔圆的土家男高音穿破屋后竹林,直击心扉。

岩上砍柴不用消,下河挑水不用瓢。

好娇不用郎开口,只眨眼睛动眉毛。

随后,是一段意味无穷的女声回应着。

王启兵听到歌声,带我们拾级而上,直奔歌场。

推开竹篱,打开吊脚楼厢房木门,门“吱嘎”一声,歌声戛然而止。

火铺上,几截青㭎柴烧得正旺,一股暖气扑面而来,屋里满是令人垂涎的老腊肉香。

王崇良、庞素青夫妇坐在火铺上共同回忆祖辈曾传唱过的民歌。

唱歌的是一对夫妇。男主人名叫王崇良,今年64岁,他慈眉善目,性格开朗;女主人名叫庞素青,小丈夫6岁,性情温婉,略显羞涩。

早知有记者前往采访,他们早早炖好了腊肉,备好了瓜子、花生、核桃、橘子等果品,一边招呼大家上火铺向火,一边装烟泡茶,口里不断称“稀客!稀客!”

几句寒暄后,我们成了忘年交。

问及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相爱,他们都说是山歌惹的“祸”。

应我们的请求,老王讲述了当地山歌、民歌传承的历史,并演唱了一首高亢雄浑的《南溪号子》。

小郎哟嚯,清早嘛来哟,嚯嘿!麻麻哟露水哟,打湿鞋哟,哟嚯!拍干露水哟,等郎来啰,哟嚯!……

结尾是一段让人热血偾张的独白——

南溪山高二面坡,男女老少爱唱歌。

沿河两岸号子起,塞断悠悠南溪河!

“我就是被这背时鬼所唱的山歌‘害’的!”女主人脸一下红了,低头用火钳拨弄燃烧正旺的青㭎柴块。

王崇良将整理好的民歌让妻子庞素青检查,夫妻俩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。

随后,两人你一曲,我一首,时而四目相对,以目传情;时而仰头回忆,低头沉思;时而闭目咂嘴,反复品味……仿佛回到了激情满怀的青春岁月。

见我们有些困顿,主人硬要添柴架锅,备酒备菜,屋内顿时弥漫着苍岭老腊肉和土家苞谷酒透出的浓香。

山歌不唱不开怀,磨子不推浆不来。

酒不劝客客不醉,花不逢春花不开。

伴随着流传了千年的山歌《娇阿依》,我们沉沉醉入甜蜜的梦乡。

2

时值三更,雄鸡啼晓,此起彼伏。

随之而来,犬吠不断,互相呼应。

不到9点,王书记便打来电话,说早饭熟了。

从村上的旅游接待中心到书记家,没几步路,几名当地有名的歌手早围坐在炉子旁,等候多时。

吊脚楼上的欢笑声。

她们说,大家大多时间是住在镇上的,说怕我们忙,都打早来的。

红衣歌手叫王玉平,一说话就脸红,是与丈夫骑摩托来的。

白衣女人在村上当村妇女主任,名叫吴芳,说话幽默风趣,是请人骑摩托送来的。

戴红围巾、吊大耳环的叫陈敏,性格开朗,一说就笑,是丈夫开车将她送到阿蓬江景区渡口,乘船来的。

因疫情排查,王书记草草刨了几口饭,值班去了。

我们一边吃饭,一边听大家说话。

“以前没有桥,全靠行船和走路。”

“遇到涨水,要3-4人划船。”

“赶一趟苍岭,上几坡,下几坡,中间还要过几道河。”

“去时天不亮就出脚,不是一背小麦、苞谷,就是一包烤烟;来时不是面条、肥料,就是盐巴、洗衣粉、肥皂、煤油等日杂,到屋已是黢摸黑。”

“少午(午饭)自带,一般是麦粑、荞粑、苞谷粑或红薯干。”

“电站修好后,尾水抵达村委会,从渡口行船走3公里半的水路,不到40分钟;骑摩托从铁索桥上过,只要10来分钟;如果步行,从铁索桥上走,起码要一个半小时。”

“当然,条条道路通罗马。现在可以开车从苍岭经双泉,再到黔江区阿蓬江镇,经过阿蓬江大桥,翻过海拔1200多米的麒麟盖,再到黔江区鹅池镇的上南溪,两个半小时车程抵达我们村委会。”

“若有事到浪坪,还可以通过沿江公路,翻越大垭口,经黔江鹅池等地,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也能到达。”

面对仍旧有些闭塞的交通,一脚踏三个区县的南溪人,不怨天,不怨地,感恩为大家办实事的党员干部。

“水库修起了,随时不缺电,行船更方便。”

“索桥架起了,出入更顺畅,长期有游客。”

“公路接通了黔江、彭水,经济更活套。”

“要是浪坪——苍岭扶贫特大桥项目能如期竣工,把铁索桥改建成公路桥,大河口库区就形成了交通闭环,从前的‘死角’就变成‘金三角’,我们睡着了也会笑醒。”

“等菖蒲盖、阿蓬江等地旅游兴旺起来了,阿蓬江禁渔产生成效,大河口库区就是天然的垂钓休闲圣地,南溪人光靠旅游接待,数钱就会数得手抽筋!”

大家你一言,我一语,谈发展,说变化,全然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里,不时传来一阵哄笑。

好在王崇良及时打来电话,不然他们会挖苦我们,说我们像“岩层坝的妇人——哪儿黑,就哪儿歇!”

(注:岩层坝是当地一个地名,因以前交通不便,岩层坝人赶一趟场当晚不一定能赶回家,走到哪儿走不动了,就在哪儿借宿。)

3

到王崇良家已是正午。

正吃午饭时,王崇良的大哥王崇鼎闻讯,从老屋白杨坪赶来。

谈到以前生活的艰辛和凄苦,王崇鼎干咳两声,清清嗓子,一首如泣如诉的苦情歌便从口中滑出——

有女莫嫁南溪沟,一年四季苦到头。

早晨一碗眼屎饭,黑了一背刺疙蔸。

唱完,他一声长叹,另一首歌儿又窜出嗓门儿——

南溪山高高上天,情哥喊妹把手牵。

悄悄下河照个面,搭脚要走好半天。

歌声一咏三叹,在场人无不泪流满面。

两首苦情歌似乎点燃了庞素青的记忆,她眉头一皱,儿时外婆教她唱过的一首山歌便脱口而来——

勾头勾到裤旮旮,红苕洋芋苞谷粑。

要想吃顿大米饭,要等结婚生娃娃。

大家都把持不住感情,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。

唱歌莫唱苦情歌,我的苦情有几多。

黑了伴着星星睡,天亮看着月亮落。

接着王崇良来了首南溪版的《单身情歌》,庞素青剜了丈夫一眼,数落他“饱汉不知饿汉饥,天天吃肉还叫穷。”

要唱歌来就唱歌,我的山歌几大箩。

吊根索子甩下去,唱得太阳永不落。

门外,书记王启兵的一首山歌打断了屋内的欢笑。

大家都说,要录歌曲,选景莫过白杨坪。

(注:“眼屎饭”指“小米饭”;“搭脚”指“抬腿”;“勾头”指背东西上坡“低头”;“裤旮旮”指“裤裆”。)

4

公路狭窄陡峭,崎岖难行。

骑摩托车几分钟就到了;开小汽车却慢得多。

白杨坪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村落,数十幢木质吊脚楼高低错落,依山而建,掩映在古树翠竹中。

古寨有一株千年乌杨,高20多米,树洞能容下几张八仙桌,要10来个人才能合抱,其枝干遒劲,盘根错节,古朴苍劲,蔚为壮观。

乌杨树上。

“以前,空手下河,10来分钟就到了;上坡要是背个几十百把斤,要接近一个钟头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”

“这里以前人丁兴旺,后来搬的搬,拆的拆,嫁的嫁,当兵、考学、入赘当上门女婿,现在,好多人都不住在这里了。”

谈到白杨坪水、电、路、讯基本通畅,变化今非昔比,王崇鼎很是感慨,又唱起了一首《行路难》。

抬眼看到天,脚跟在眼前。

杵起鼻子上,要走好半天。

歌曲录制开始了,大家在吊脚楼上站定,一曲由王崇良领唱、众人应和的《娇阿依》唱响,其声振林樾,不绝于耳。

接着,是与《六口茶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《干哥哥》,描绘酉州女子聪明能干的《六幺妹》,还有《我的小乖乖》《哥哥来看牡丹花》《正月十五到四川》《正长点点脚》《五更调》……这些词曲句句精彩,首首勾魂,是不可多得的民族文化瑰宝。

“可惜父亲去世了!”王崇良慨叹,好多东西还得靠回忆,或者请教父亲王顺科的好友赵敬侯等。

“目前,我的任务是收集和整理这些山歌、民歌,并组织年轻人传唱,让老祖宗留下的这些文化不至于失传。”在乌杨树下,王崇良抬眼看了一眼这株千年古树,觉得任重道远。

5

月儿跳出山坳,拉长了乌杨树婆娑的树影。

几名歌手意犹未尽,沿途踏歌而行。

好唱山歌南溪走喂,

娇阿依!

木匠难修转角楼呵,

石匠难打石狮子呵,

娇阿依!

铁匠难打铁绣球呵!

歌声飞过南溪河,在山间回荡,余音绕梁……


全媒体记者:汪登平 高绍军文/图

编辑:邱文艺 校对:石柘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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